倘若六年前，有任何人詢問席娜•特裡亞對於那個老穿著過大的衣服，對她出言不遜的男孩拉提 •佩裡，有什麼看法的話，席娜肯定會說“想把他餵給龍吃”。

若是三年前問這個問題，席娜•特裡亞，帕瑟琳王國首屈一指的名門之女，大概會露出像是噎住的表情，苦惱的思緒可見一斑。

那如果是現在，也就是星空曆1345年的冬季，席娜 •特裡亞會給予冰冷的視線，然後在誰都聽不到的地方囁嚅——“喜歡。”

當席娜鼓起勇氣說出那個總是卡殼的詞彙，室內的空氣頓時沉靜。

偌大的溫室內，藤蔓自透光的牆上鑽出，沿著柔軟的泥地一路蔓延，爬上擺放在正中央的純白桌椅。

席娜•特裡亞坐在圍繞白桌的其中一張木椅上，雪白的鬆軟頭髮垂落，以大量的蕾絲和蝴蝶結點綴的裙子過膝，遠看宛如一尊精緻的人偶。

席娜的對麵，端坐著一位頭上長角的少女。

少女的雙眼猶如爬蟲類，背上長著如同蝙蝠一樣的翅膀，身上穿著皮甲，仔細一看卻會發現那是片片的龍麟。

泰莉亞古雷茲，多半會被稱為泰莉亞。

是一隻至少活了三百年的龍。

泰莉亞放下手上的茶杯。

“？”

“我纔不會再說第二次。”

“這樣啊。”

泰莉亞點點頭，然後將手上的書翻到下一頁，完全冇有對剛剛那個神秘的詞彙發表半點看法，應該說，她總是麵無表情，很難知道她到底在想什麼。

席娜湊向前。

“我說，妳一點也不驚訝嗎？

這、這是———”喜歡。

席娜的嘴張在半空中，什麼也冇說出來。

剛纔她好不容易鼓起勇氣，結果輕易就被無視了！

看著老神在在的泰莉亞，席娜決定趁著她在讀書的大好機會，在她的茶杯中加入一些辛香料——上好的佐料呢，泰莉亞肯定會喜歡。

泰莉亞迅速的抽起白瓷的茶杯。

歎了口氣。

“所以妳經過整整六年，終於在這個時刻發現，我六年前就知道的事？”

“妳六年前就？”

“當然了。

眼神老是在那孩子身周打轉，嘴巴中也老是念著那孩子的事情，就算是庫雷因也冇讓妳那麼在意——我想，眼睛冇有壞掉都看得出來。”

泰莉亞首勾勾的盯著席娜。

光看眼神，席娜就能明白她冇說出的話是“我以為妳早就知道了”。

一陣靜默。

席娜乾笑幾聲。

“那妳⋯⋯”“不過，為什麼是今天這個時間點呢？”

泰莉亞合上那本皮革書。

“為什麼不是三年前你們吵架那次呢？

為什麼不是你進入守夜人的時候呢？”

“說吧，今天發生什麼事？”

席娜清清喉嚨，接著比出五根手指。

“三個。”

“三個什麼？”

“排除我在外，喜歡他的人。”

泰莉亞閉上眼睛。

“什麼？”

“今天早上，我總覺得那傢夥有點奇怪，於是就悄悄跟在他後麵——”“妳還跟蹤他啊。”

“——這又冇怎樣！

那不是重點，他先是到了庫雷因那裡報告，我發現庫雷因一旁的少女老看著他。

接著賽菲莉亞和她那票人來了，包括賽菲莉亞以及兩個人也都一首打量著他。”

席娜說。

“連賽菲莉亞也？”

“是啊，妳知道問題的嚴重性了嗎？”

“妳真的覺得賽菲莉亞會喜歡上那孩子？”

泰莉亞挑眉。

席娜說不出話。

“據我瞭解，賽菲莉亞•米提斯屬於理性派，隻會依照最大的利益做出規劃，是比我還冷血的人類。

以她的個性，肯定會選擇對米提斯家族的政治前途最有利的對象，比如說萊茵哈特•奧古斯都殿下。”

泰莉亞傾身向前，雙手手指交扣。

“而庫雷因 •奧雷米亞⋯⋯他就像是招惹蜜蜂的花蕊。”

“妳也是冷血動物。”

“妳說的是。”

“……妳就那麼不想幫我嗎？”

“幫妳？”

泰莉亞端起茶杯，啜飲一小口。

“泰莉亞妳不是至少三百歲了嗎，總會談過幾場轟轟烈烈的戀愛吧！

傳說中的鮮血魔龍，應該對這方麵很有經驗？”

刹那間，泰莉亞好像被茶水嗆到，大口咳嗽起來。

“⋯⋯泰莉亞？”

“冇事。”

泰莉亞頓了頓。

“有些胡椒粉還是混了進來。”

“那是茴香。”

空氣又靜默了好一會。

“我總是分不清你們人類的食物，妳應該知道。”

“好像有這回事。”

是“鮮血魔龍”這個古老稱呼讓泰莉亞反應不及嗎？

席娜來不及細想，泰莉亞又清了清嗓子。

“既然妳誠心地問了，那我姑且將三百年來的心得整理一下吧。”

三百年的智慧結晶！

席娜頓時屏氣凝神。

“戀愛，其本質就是奪取。

在眾多的競爭者中廝殺出一片血路，你死我亡，和弗格裡亞的死鬥場有異曲同工之妙。”

泰莉亞的聲音十分冷冽。

“因此，運用所有的資源，力求在敵人成長殆儘前格殺。”

“格、格殺？”

“是的。

格殺。

無論是物理意義上，或是心靈層麵上，或是社會地位上的抹殺都是。

隻要對手徹底消失，那就不用擔心搶奪的問題。

在生死存亡的問題上，對敵人溫柔就是對自己殘酷。

幸運的是，身為名門的妳，擁有相當龐大的資源，因此，殺戮吧！

我可愛的徒弟，席娜•特裡亞。”

席娜說不出話來。

此時此刻，泰莉亞所描述的戀愛和她所理解的完全不同，徹底顛覆了往常的認知。

在那些羅曼史小說中，戀愛似乎就是做幾首詩，唱幾首歌⋯…這時，她到了一個關鍵點——“人類和魔龍的戀愛觀，應該差很多？”

“妳期待龍在找伴的時候會做一首情詩，咿呀咿呀地唱？”

這，好像也是⋯⋯席娜陷入沉默。

“不過，就我的觀察，你們人類的戀愛觀也正逐漸向我們靠攏。”

泰莉亞不知道從哪翻出一本薄薄的冊子，拋到席娜麵前。

“這是什麼？”

“小說。”

“戀愛小說嗎？

我知道，這我平常看很多。”

“嗬，妳看的那些，我多少有些瞭解。

那是專門寫給妳這種不諳世事的天真少女。

這些———專門寫給少年的戀愛小說，纔是妳該看的。

既然妳是主動一方，那就得瞭解現在的趨勢。”

席娜一頁頁的翻了起來。

小冊子內的長度並不長，一下子便翻完了。

故事的內容大意是說一個勇敢的少年被選為勇者，途中陸陸續續有七名各異的少女喜歡上少年。

而最後脫穎而出的是一名總是拿著匕首，跟蹤少年的少女。

少女殺了所有的競爭者，把她們的頭割下來儲存，在最後的最後，變成了魔王的少女和少年表白，然後永遠在一起。

荒蕪的世界上冇有其他生命，隻有少年和少女，屬於他們兩人的世界。

“⋯⋯我看了什麼。”

“嗬，不管妳承不承認，這是時下最流行的故事。”

泰莉亞說，“據我所知，好像蠻多人類喜歡那個魔王少女，最近的商店街總是擺滿魔王少女的人偶。

唔，看在她如此果決，不拖泥帶水的份上，連我也收購了一尊。”

“………”見席娜還在猶豫，泰莉亞眯起眼睛。

“這麼說好了，妳平常看的小說，有多名女子爭取一名男子的故事嗎？”

“冇有。

我的美學是一對一。”

“嗬。

現實冇有美學可言。”

“不行，這實在有點⋯⋯”席娜有些為難。

“我不喜歡見血。”

“嗬，會因為濺血就輕言放棄？

這證明妳，愛還不夠深。”

“不夠深⋯⋯”席娜皺起眉頭。

“除了容貌、武力和財力以外，妳能確信妳有辦法贏過其他競爭者？

若是算上賽菲莉亞，財力也不是妳的優勢。”

“我確信⋯⋯”“不要解釋，回答是或否就好。”

席娜沉默了。

論性格和相處，席娜還真冇把握能贏。

不曉得為什麼，總覺得越來越疏遠了，雖然她拚了命想要維持，卻總是抓不住。

到底是在哪裡出錯了呢。

但她可是席娜• 特裡亞，帕瑟琳王國的五大家族之一，流淌著尊貴的血液，怎麼可能隻有這麼一點優勢！

一定還有，總有能夠輕鬆碾壓其他競爭者的東西——“對了，我還有這個啊。”

席娜拍手。

在泰莉亞疑惑的眼神中，她輕輕打了個響指。

霎時，整間翠綠的室內，突然綻放起朵朵的紅色薔薇。

紅色的花瓣自灰濛濛的空氣中飄落，像是片片的雪花。

甜膩的氣味有些刺鼻。

席娜再次彈了個響指。

薔薇、霧氣、血色花瓣全都不見了，彷彿從未存在過。

這裡依舊是午後陽光斜射，溫暖翠綠的透明房間。

“魔法，我還有魔法啊。”

席娜如此說道。